第一六七章、夜枭啼血
经历过寒冬腊月里,无数族人缺衣少粮被活活冻死的凄惨;也见识过当年段颎平羌乱,杀得血流漂杵的场面。
原本以为,这两种记忆,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散。
如今,却活生生的再次上演。
他听到了,无数妇孺们的悲戚哭喊,心痛着一年的含辛茹苦瞬息间化为虚无。
他看见了,青年一代的族人怒目愤懑,完全不顾敌我悬殊,操起长矛就冲锋而去。然后变成破葛跌落马背,成为马蹄践踏而过的肉糜。
死了也好。
至少是死在战场上!
捍卫了我们羌人,战死为荣的信念。
深秋九月,离寒冬就一步了......
粮秣都被烧了,牛羊也被屠了,冻死饿毙的场景,还远吗?
干嘛还活着?
满脸沟壑纵横的牧羊老羌人,痛苦闭上了浑浊的眼睛,让两行清泪点点线线,渗进去了挤成了一块的五官。
半晌,他再度睁开眼帘,浑浊的眼睛已经是一片通红。
他握紧了手中的陈旧长矛,狠狠的踢着胯下和他一样年迈的老驽马,向着一位长得很魁梧雄壮、身着细细铁片扎甲的将官冲锋而去。
还用苍老的声音,喊出了糅合哭腔,以及饱含绝望、凄惨、恚怒等等情感的呼哨。
“呜~~~~呵!”
声嘶力竭。
却又决绝无畏。
一人一骑,人老马驽,将满目疮痍的牧场预定为自己的墓地,一往无前。
陈旧长矛所指的目标,正是华雄。
他已经冲杀过一阵,完成了烧掉粮秣的意图,正驻马在军旗下,聚拢骑卒准备离去了。
听到那记苍老的呼哨,便侧头过来。
眼神泛起了些许诧异,不过片刻之后,又冷若寒霜。
随手捞起腰侧的三石铁脊弓,瞄都不瞄就搭上箭矢,随意拉个半圆就松开了弦。
箭矢不急不缓,直接命中了老羌人的驽马。让他跌落马背,狠狠砸在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地上,连手臂都往后折出诡异的角度。
然而,他还是很努力的很决绝的,试图撑着长矛再度站起来。
只是人老气衰,试了好几次都失败。
最终,只能狠狠用手捶打地面,绝望的痛哭流涕。
声音一如,深山老林里的夜枭啼血。
不远处的华雄,眼神淡淡的瞥了一眼,然后收起三石铁脊弓,自顾引麾下骑卒驰马离去。
心里一丁点愧疚,都泛不起来。
又或者说,他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。